▲ 北宋易元吉《猴猫图》

猫的形象在壁画中出现,最早是在唐末。自宋代开始,猫较频繁出现在富人墓葬中,到宋徽宗时期达到高峰。

《礼记·郊特性》有云 :“古之君子,使之必报之。迎猫,为其食田鼠也 ;迎虎,为其食田豕也,迎而祭之也。”1972 年,马王堆汉墓一号墓出土过一件彩陶猫纹漆盘,不过,先秦两汉时期的猫多指山猫,并非驯化了的家猫。关于猫的传入,《山堂释考》记载“猫非中国之种,出西方天竺国……因鼠咬佛经故唐三藏往西方带归养之”。

猫的图像首次出现,目前所知是在河南安阳唐末赵逸公夫妇墓中。到了宋代,猫的图像频繁出现在富人墓葬中,目前已发现 18 座墓葬壁画中有猫的图像。这些墓葬多集中在河南、山西、河北等地,墓葬时间则多集中在北宋晚期,墓葬类型多为仿木结构砖室墓,墓主皆为富裕的平民阶层。

分布与年代

有猫墓葬主要集中在 6 个地区 :郑洛地区9 例、安阳地区 3 例、井陉地区 2 例、大同地区1 例、汾阳地区 2 例、侯马地区 1 例。

有猫图像的宋墓,有些墓葬有明确的纪年,有些只能推测出大致年代。980 年左右(北宋太宗时期),只有辽代许从赟墓一座 ;1100 年左右(北宋晚期,含北宋哲宗、徽宗和钦宗时期,尤徽宗时期),有猫图像墓葬陡然上升,达 13 座墓葬之多 ;1200 年左右,有 3 座金代墓葬。北宋初期及中期只是偶尔发现有猫图像墓葬,到北宋晚期,尤其是宋徽宗时期,有猫图像墓葬迅速增加,反映了北宋晚期猫在富人生活中日益占据重要地位,并大量进入墓葬体系。随着北宋政权的瓦解,猫图像也渐渐消失在墓葬体系中。

▲ 北宋墓葬壁画中猫的图像

北宋时期,经济的发展,加之时代精神的转变,使得豢养猫儿逐渐成为社会时尚。最初猫还是“奢侈品”,只有达官贵人才有能力豢养,随着商品经济的繁荣,猫也出现在富裕的平民阶层家庭中。《东京梦华录》记载相国寺“每月五次开放万姓交易,大三门上皆是飞禽猫犬之类,珍禽奇兽,无所不有”。《东京梦华录》是宋代孟元老的笔记体散记文,创作于宋靖康二年(1127),所记大多是宋徽宗崇宁到宣和年间(1102—1125)北宋都城开封的情况。《东京梦华录》记载豢养猫的时间(北宋晚期)、地点(开封地区)正与我们考察宋墓中猫图像的地点和时间分布相吻合。

▲ 有猫图像宋墓的地点分布

猫图像在墓葬内部的位置

孙作云先生在《洛阳西汉卜千秋墓壁画考释》一文中提到 :“研究壁画一类的古代艺术,必须注意它的表现部位,因为这关系到当时的思想、迷信。”宋代壁画墓中,各种题材的壁画在墓室空间中的位置相对固定,如反映家居生活的备宴图、伎乐图、育儿图等题材处于墓室空间的下部 ;具有升迁意味的孝子图位于墓室空间的中部 ;墓室空间的上部内容则是仙子、菩萨等仙界题材。

有猫壁画墓中,猫的位置靠近门窗的墓葬达 15 座,其中靠近门旁的有 8 座,位置在窗下的有 7 座。不临近门窗的有 3 座。

▲ 邙山宋代壁画墓展开示意

我们把墓葬环境作为一个整体,将壁画的各个部分连接起来并像卷轴画一样展开,展开图中猫的空间位置具有很大的一致性,即位于门的旁边,或置在窗下,如洛阳邙山壁画墓中“南壁西侧窗下砖雕一小桌,方形,圆腿,桌面涂黑色。桌两侧分别用墨线勾绘一靠背椅,画面已漫漶,椅正面,椅背顶有横档。西侧椅上方绘一猫,猫首向西,作奔走状,墨线轮廓内填黑花”。邙山壁画墓呈方形,黑花猫位于南门旁、破子棱窗下,躬身从椅背上向西跃起,西壁南侧一侍女,手持长柄团扇,身体微躬,似为黑猫所惊,“猫起人惊”正是描述了黑猫捕鼠,惊动侍女的场景。

墓葬壁画多是绘制在墓葬内壁,而荥阳北宋石棺墓却是阴线刻在石棺外部,环绕在石棺外围。从整体来看,深藏于地下的石棺同样紧紧围绕死者构成一个狭窄的阴间世界 :庖厨图、出行图、杂剧图、送葬图以及“妇人启门”等一应尽有,同样从墓室空间来看,猫被安排在紧邻大门的侧边。由此可见,无论是墓室内部的壁画,还是石棺外部的阴刻,猫的位置始终固定不变—紧邻大门。

在宋人看来,阴间墓葬空间中并不安全,而是面临着各种威胁,有鬼魅,也有鼠害。宋代墓葬门旁绘制侍卫、神荼、方相等起到镇墓的效果,而猫图案出现自然起到“驱鼠”的功能。猫的位置靠近门窗的比例多达八成,说明了北宋墓葬中猫多是“捕鼠之猫”,而不是作为宠物猫而存在。

同样,赞美“捕鼠之猫”的还有独特的契约“猫儿契式”。“一只猫儿是黑斑,本在西方诸佛前。三藏带归家长养,护持经卷在民间。行契□□是某甲,卖与邻居某人看。三面断价钱□□,□□随契已交还。买主愿如石崇福,寿如彭祖禄高迁。仓禾自此巡无怠,鼠贼从兹捕不闲。不害头牲并六畜,不得偷□食诸□。日夜在家看守物,莫走东边与西边。如有故违走外去,堂前引过受笞鞭。年月日,行契人”(熊宗立,《类编历法通书大全》)。

▲ 猫儿契式

此“猫儿契式”虽说更多具有的是吉祥意味的民间风俗,但其中几点与我们探讨的北宋墓室壁画中的猫极其吻合 :首先,“本在西方诸佛前”点明了猫的出身—受佛祖荫庇,也为猫儿画像的禳鼠趋吉埋下伏笔 ;其次,“仓禾自此巡无怠,鼠贼从兹捕不闲”反映出这个猫是称职的捕鼠猫,绝非宠物猫 ;最后,“日夜在家看守物,莫走东边与西边”,暗示猫在家里的守护者地位。

“猫雀组合”的吉祥寓意

在宋代有猫图像的 18 座墓葬中,猫雀组合有 3 座,分别是登封黑山沟宋代壁画墓、巩义涉村壁画墓和侯马 65H4M102 金墓。

登封黑山沟壁画墓中描绘了这样的场景 :幔帐下的两个妇人逗耍着婴儿,画面温馨,黑花猫紧蹲一旁,嘴里还衔着一鸟雀。袁泉在《宋金墓葬“猫雀”题材考》中提到 :窃脂小雀,盖取音“耆”也 ;则“猫雀”相合,实为以图载音,因声求义,故取义“耄耆”耳。“猫雀”暗指“耄耆”,用以比喻福寿延年。

▲ 河南登封黑山沟壁画墓中的猫衔雀

与此相类似的还有宋代墓葬中“花枝童子”“狮子戏球”“羊衔如意”“仙童骑鹿”等吉祥寓意图案,彰显“长命寿考”之意。登封黑山沟壁画墓中猫雀与婴儿同框,更有墓主人希愿子嗣寿命延绵的意思。唐德宗时期(780—805 年),唐人爱猫已甚,其中有“连山张大夫搏,好养猫儿,众色备有,皆自制佳名,每视事退,至中门,数十头曳尾延脰盘接,入以绛纱为帏,聚其内以为戏,或谓搏是猫精”。自唐入宋,人们对猫的豢养热情更是从贵族扩散到富人,陆游在《赠猫》中写道:“裹盐迎得小狸奴,尽护山房万卷书。惭愧家贫策勋薄,寒无毡坐食无鱼”;诗人胡仲弓更是把猫当自家孩子养 :“瓶吕斗粟鼠窃尽,床上狸奴睡不知。无奈家人犹爱护,买鱼和饭养如儿”。诗人咏猫并不能给我们理性的认识,经考古发掘出土的有猫墓葬或许更能客观、有证据地展示出宋代猫的社会定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