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1年是农历辛丑牛年。在传统农耕社会中,牛是“六畜”中的大型牲畜,不仅是人类重要的肉食、皮革物料来源,还是重要的畜力,被称作“农业之本”。家牛勤恳温顺,任劳任怨,其奉献精神历来为人们所讴歌,喜牛爱牛传统在千百年积淀融合下形成了丰富多彩的牛文化。牛年伊始,一年一度的“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新春文化系列展览”如期而至,用一百余件与“牛”相关的珍贵馆藏文物,为广大市民预备了一场五味俱全的“解牛”之宴。

若知牛乎

“你知道牛吗?”

唐代诗人柳宗元的《牛赋》以一句疑问开篇,然后用两百多个字来解答这个问题。在他体察入微的描述中,不仅形神皆备地呈现出了牛的形象,并且通过与“羸驴”的对比,高度赞扬了其“利满天下”却不求回报的奉献精神。我们的展览即以此文作为切入点,用“物大为牛”“服箱耕田”“以受多福”三个单元,分别讲述牛作为家畜,从古至今,在中国社会中所扮演的不同角色——牺牲、畜力、神祇,即骨骼血肉的动物之牛,农耕节庆的习俗之牛,以及儒释道学的信仰之牛。

物大为牛

牛之为物,魁形巨首,垂耳抱角,毛革疏厚

东汉许慎在《说文解字》中说“牛为大物,天地之数,起于牵牛。”“物”字本意为“杂色牛”,后引申为“万物”,而“牵牛星”在东汉时被认为是日月五星运行排列的起点。从狩猎采集到农耕畜牧,“牛”在人类社会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。多数学者认为,家牛的驯化最早起源于10500年前的亚洲西部。在古代中国的“六畜”中,牛是第三个被驯化的动物,仅次于狗、猪之后,并作为大型牲畜,兼具有肉食与役使的双重用途。

 ▲ 用牛齿制作的工具 距今7-8万年 重庆巫山玉米洞遗址出土

“牛”在动物分类中属于哺乳纲牛亚科下的“牛族(Bovini)”,其下包含牛(Bos)、水牛(Bubalus)、非洲水牛(Syncerus)、林牛(Anoa)、野牛(Bison)5个“属”(《脊椎动物分类学》,1982),其中牛属与水牛属下的多个种类被驯化成了家畜,被称为“家牛”。中国现生家牛有三种:黄牛、水牛、牦牛。黄牛几乎遍布全国,水牛主要分布于南方地区,牦牛仅分布在青藏高原。

作为重要的肉食来源,牛既是人们渴望的上等美食,也是献给神灵享用重要供品。考古材料表明,家牛一经出现便被用作祭祀的“牺牲”。在古汉语中,“牲”指整牛,“牺”指毛色纯一的牛。在先秦时期,供祭祀的牺牲经占卜确定后,要关在特定的畜圈里养至膘肥体洁,才能宰杀。这种畜圈被称为“牢”,甲骨文中也用“牢”代指牺牲。在周礼中将诸侯祭祀时所用之牛称为“太(大)牢”,大夫祭祀时所用之羊称为“少牢”(也有解释称牛、羊、猪三牲皆备为“太牢”,只有羊和猪为“少牢”)。“国之大事,在祀与戎”,祭祀与战争在古代社会占有及其重要的位置,牛耕尚未普及的时期,大量的牛被用于祭祀活动,其肉、骨、角都被赋予了特殊的宗教意义。

 ▲ 苗族漆绘牛角杯 民国

 ▲ 红漆牛角号 民国

服箱耕田

抵触隆曦,日耕百亩;自种自敛,服箱以走

拉车与耕田是牛作为畜力的主要功用。牛作为畜力的历史,在交通中,早可追溯到黄帝与商代;在农业生产中,大多观点认为出现于春秋战国时期。在交通、农业生产中使用牛作为主要畜力,改变了农业生产状况,大大提高了生产力,促进了农业、经济的迅速发展和交通贸易往来。因此,历朝历代对耕牛都十分注重,从政策、立法上对其养殖、交易、宰杀等方面进行明确规定。随着农业、交通的发展,尤其是在现代化的进程中,牛的地位已出现了显著变化。

▲ 铜犁铧 战国 重庆九龙坡冬笋坝出土

“穿牛鼻”是对牛进行役使的前提,有学者认为中国在商代即开始对牛行“穿鼻之术”。商周时期的青铜器上许多兽面纹都源自于牛的形象,传统纹饰中“铺首衔环”的起源也许跟“牛鼻环”存在联系。古代将穿在牛鼻上的小环或小棍称为“桊(juàn)”。战国《吕氏春秋》言:“使乌获疾引牛尾,尾绝力勯,而牛不可行,逆也。使五尺竖子引其桊,而牛恣所以之,顺也。”大力士即使扯断牛尾,也拉不动一头牛;而五尺小童只需牵引牛桊,牛便会听任摆布,用“引桊”来比喻“顺应天性”的道理。

▲ 铜铺首衔环 战国 重庆涪陵小田溪遗址出土

唐代元稹的《生春》诗中有“鞭牛县门外,争土盖春蚕”之句。“鞭牛”也称作“鞭春牛”,即在立春日鞭打土牛的一种迎春习俗。该习俗最早可追溯至《周礼》中“出土牛以送寒气”的记载。唐宋以后,除鞭牛外,还有送春牛、贴《春牛图》等活动。南宋《岁时广记》载:“立春之节,开封府前左右百姓,卖小春牛,大者如猫许,漆涂板而牛立其上……(贵家)买去相赠送。”清代《济南府志·岁时》载:立春前一日,官府率土民,带着春牛及彩纸扎的芒神(主管草木生长),迎春于东郊,立春日“官吏各具彩仗,击土牛者三,谓之鞭春,以示劝农之意。为小春牛,遍送缙绅家,及门鸣鼓乐以献,谓之送春。”

以受多福

命有好丑,非若能力。慎勿怨尤,以受多福

“唯厚德者能受多福。”从牺牲献祭到拉车耕田,牛的一生鞠躬尽瘁死而“不”已,它们不止是人类的现实生活中的财富与力量,也是人类精神世界里的神祇与依靠。在中国特有的儒释道文化中,牛的神性被赋予了多重含义,它既是镇水的神兽,也是保护牲畜的神明;它既是怒目的金刚,也是需调服的人心。在中国传统文化中,牛是大地的象征,静顺无言,温驯任劳,以奉献和包容诠释“厚德载物”的精神。

相传春秋时期秦国建有“怒特祠”(“特”在古汉语中指“公牛”),祠上长有一棵梓树,秦文公派人将其砍断,树心中走出一头青牛,遁于丰水之中。这个传说记载于《列异传》等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多部志怪小说之中,“怒特祠”被认为是中国关于牛神祭祀最早的描述。牛作为“水神”与“雷神”被赋予了辟水、镇水、司雷、降雨止雨等神性。《山海经》中记载有一种“夔牛”能招风致雨。三峡地区流传有黄牛助禹开江治水的传说,汉代时便建“黄牛庙”以祭祀。《蜀王本纪》中说秦时李冰曾造石犀镇水,开神牛镇水习俗之先,此后铁牛铜牛镇水的习俗直到清代仍然盛行。

与反映农耕活动真实写照的牛耕图不同,以牛、牧牛为题材的绘画则表达当时人们的人文意趣和精神内涵。这类题材的绘画在唐代已有,如《五牛图》、《斗牛图》,其主要在于“状物”,展现的是牛的健壮、力量、神态等。宋代及以后,以牧牛为题材的风俗画日益发展成熟,展现了超越农耕活动的人文精神内涵,在画家笔下,牛情态悠然,或低头食草,或呼唤乳犊;牧人或牛背怡然吹笛,或闭目养神、或树下小憩、或骑牛回归,或聚精会神阅读……。这体现了人们对与自然和谐相处、生活淡定从容、田园牧歌生活的追求,也体现以牧牛来达到修身养性的目的。

阎松父(1902-1985),名磊,堂号半耕草堂,别署青湖旧主。江苏扬州人。1937年定居四川,1949年后执教于江津中学、江津师范,晚年任江津文化馆名誉馆长,江津画苑院长,美协四川分会理事等。擅画牛、虎,人称“多牛翁”。此“百牛图”创作于1939年,绘牧童于溪边桃林放牛的景象。画中绘有100头牛,或走或卧,或嬉或食,各具形态,还有牛犊依偎在母牛身边。画面构图严谨,用色明丽,桃树掩映下的青草绿水间,仿佛能听见牛铃声声与牧童笑语,盎然春意中透着勃勃生机。卷末附有江津书法家陈卓吾1981年所书题跋。

2020年,极不平凡的一年,战疫情,战洪水,每个人都了不起;2021年,惟愿山河锦绣、国泰民安,事业与生活牛气冲天。